狄鸐磑

같은 값이면 다홍치마 .

【散公】用大学生的形式打开散公

  学院pa

  医学生散×中文生鸭

  我是学生物和韩语的,不懂医学,医学知识都是取材自朋友的生活,如果出现专业知识错误,请帮忙指正出来,谢谢。

  ooc,私设,架空

  段子摸鱼,不算复健

  

  

 1.

  散兵刚入学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橘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帅哥。

  据路人描述,看见那位帅哥的一瞬间散兵的眼睛都直了。

  但据散兵自己描述,却是:“像见到了氧分子的血红蛋白,只想冲上去与他狠狠结合。”

2.

  散兵打听到那个高个子帅哥是中文专业的新生,叫达达利亚,于是对他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散兵:“达达利亚君,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有机会吗?”

  达达利亚:“有机?我学外语的不太懂,你要帮我补课吗?”

3.

  散兵碰壁碰了一鼻子灰,但勇敢散散不怕困难,不会轻易放弃。

  毕竟免疫系统也是要第二次遇到病原体才会产生强烈反应的嘛。

4.

  散公的初遇,其实算不上什么美好,甚至有些尴尬。

 军训的第记不清多少天,散兵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宿舍,无意间在门口的自动售卖机那看到一个身影。身影的主人有一头橘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涂抹了一层蜂蜜似的。

  达达利亚买了一瓶饮料,但出货的过程中机器似乎出了故障,饮料被卡住了,他试着敲打了机器几下未果,抬起头四下环顾,没有注意到躲在一旁偷看的散兵,于是后退两步,高高地抬起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

  故障的贩卖机如枯木逢春,呻吟两声吐出了那瓶饮料。

  达达利亚满意得喜笑颜开,散兵惊讶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冰激凌不自觉间掉在了鞋面,碰巧这个时候达达利亚转过头来,两人就这么斜斜地对视上了。

  这就是两人的初遇,一人失礼,一人失态,算不上唯美,倒也少年气十足,让两人对彼此印象深刻。

  也是那一刻,散兵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人间导弹追到手。

5.

  然而散兵一直追不到达达利亚,郁闷地拉着潘塔洛涅喝闷酒。

  潘塔洛涅看出散兵心里难受:“你有病吗,那就去医院。”

  散兵:“我才不去医院,去了人家得问我挂什么科!”

7.

  罗莎琳:“达达利亚,你知道最近有很多人都在磕你和散兵的CP吗?”

  达达利亚:“什么CP?Cerebral palsy(脑性瘫痪)吗?”

8.

  散兵屡次泡达达利亚失败,忍无可忍地放狠话以死威胁,把围观的同学吓得赶紧跑去找阿贝多。

  同学:“阿贝多老师,散兵学长说达达利亚学长再不答应他,就割腕自杀!”

  阿贝多:“没关系,就他那技术,再给他几年也成功不了。”

9.

  散兵突然打了个喷嚏。

  散兵一脸惊喜:“一定是达达利亚在想我。”

  多托雷先生一脸平淡:“只不过是络氨酸酶和血凝素作祟而已。”

10.

  交往之前散兵一直以为达达利亚的生活是图书馆宿舍食堂教室四点一线十分规律,于是为了泡到达达利亚,散兵特意在图书馆蹲点了整整一个星期。

  然后交往的第一天晚上达达利亚就把散兵带去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做了一堆耍酒疯的蠢事,包括但不限于对电线杆子狂扇耳光,骑在酒吧老板养的哈士奇脖子上薅毛,牵着街边共享单车的把手说跟人家投缘硬要跟人结拜,说自己是迷路的小鸟薅下散兵脑后的三根头发硬要给自己搭窝。

11.

  后来他们约会的地点就改成了图书馆。达达利亚看书,散兵看达达利亚看书。

  达达利亚:“你为什么不看书?”

  散兵:“我是天才,不需要看书。”

  达达利亚:“天才也需要学习。”

  散兵:“我是说,我是天选之子,不需要努力。”

12.

  最近有个叫砂糖的小姑娘,每次去图书馆都要跟着散兵和达达利亚坐,这引得散兵有些不满。

  有一次散兵忍不住揶揄她:“我说砂糖,你来图书馆是来学习的还是来看帅哥的?”

  小姑娘红着脸连连摇头:“对不起散兵学长,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只是......只是每当学不动了过来看看你们,想到你们课本这么厚还得强迫自己学,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面前摆着蓝皮书的散兵:和善的微笑。

  面前摆着一堆语法单词的达达利亚:......

13.

  达达利亚盯着自己的成绩单一脸苦恼:“自从谈了恋爱,我的成绩下滑得厉害。”

  砂糖一脸惊恐:“达达利亚学长你是说绩点从4.5下滑到4.0很可怕吗?”

  达达利亚一脸认真:“当然,非常可怕。”

14.

  散兵给达达利亚科普医学知识。

  散兵:“研究表明,人类在抓住耳朵用嘴呼吸的情况下是没办法吐出舌头的。”

  达达利亚试了一下,一脸疑惑:“你的研究资料出错了吧,舌头可以吐出来啊。”

  散兵拿出手机看看,一脸狐疑:“研究资料出错了吗?”

  达达利亚点点头,一脸肯定:“你这哪弄的资料,也太不标准了。”

  散兵收起手机,一脸得逞的笑:“哦,资料有没有错姑且不提,我刚拍了很多有趣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15.

  达达利亚在给阿贝多老师家的小妹妹可莉讲故事:“然后公主亲吻了青蛙,解除了女巫的魔法,青蛙变回了王子,他们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散兵好奇宝宝举手:“公主不怕得曼氏迭宫绦虫病吗?”

T:挂个批皮太中群

但是,恶心的是什么,恶心的是,入群问题这是什么群,答案是,太中。然而群里什么cp都有!

T:挂个批皮太中群

我说实话吧,那个群,不只有双中双宰,还有织太。

【散公】果然孩子是意外

  复健产物

  我流屑爸妈带娃

  不是生子,不是生子,毛孩子也是孩子

  和合集前面两篇文有联动

  ooc注意避雷

  

  据不完全统计,这已经是蹬三脚本月第十五次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了。

       蹬三脚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只幸运的兔子,在被前主人抛弃后流落街头没多久就遇到了新的主人,新主人对它还不错。但最近一切都变了,它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其实它最初有这念头是在散兵和达达利亚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也不能说没确定关系,只是时间点卡得比较微妙,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距离正式交往还差一天。

     但是哪怕只差一分钟,没告白的话两人就是朋友关系。但散兵早在告白之前就无师自通学会了登门入室,仗着自己会飞且个子矮,经常从窗户里轻而易举地钻进达达利亚的房间。

     正是如此,才让他撞破了达达利亚和蹬三脚的关系。

     他进来时达达利亚正在吸兔子。这也没什么,没有人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全提瓦特的兔奴加起来至少三个连,更何况是像达达利亚这种道貌岸然私底下孩子气十足的小青年。看他平日里时不时就抱着兔子撸毛,动作流畅且熟练,也能猜出他是众多兔兔教的一员。

      蹬三脚不反感被人类撸毛,但有时候心情萎靡,或者被撸烦了,也会发脾气。它挣脱达达利亚的手,站在桌子上疯狂地跺脚脚。

     我不是普通的兔子,岂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它瞪着达达利亚,无声地抗议。

     达达利亚的视线追随着它软乎乎的爪子,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抓住它的前爪,摁住它的肉垫。

     “肉垫儿!”他说。

      你又不是没见过!蹬三脚拼命挣扎。

       那天散兵也在,他抱着双臂坐在一边,看着达达利亚跟看牵引绳的狐狸似的,那双蓝幽幽的大眸子紧紧追随着蹬三脚的肉垫,然后又欢快地扑过去,真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小动物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其实散兵一直觉得达达利亚有点孩子气,事实也确实如此,比如他的睡衣,是有着卡通图案和尖耳朵的绒毛款;再比如有天清晨他来找达达利亚时,清晰地看到对方抱着个小毯子睡得正香。当时他思考了一秒,然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不过他现在有点不爽,那边兔子正用爪子蹬着达达利亚近在咫尺的脸拼死抵抗,这边他低下头张开双手看了看。自己以前也有过肉垫嘛,而且还是比蹬三脚更粉嫩更柔软的猫咪肉垫。他这么想着,心里突然增加了几分怨念。

      “不可以吗?”达达利亚看起来有些失落,他询问着他的兔子,脑袋上看不见的狐狸耳朵缓缓耷拉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散兵和蹬三脚此时觉得他的表情都有些可怜巴巴。

       蹬三脚不是忘恩负义的兔子,毕竟是达达利亚救回了它,所以它也不想让对方难过。它刚要放弃抵抗,余光瞥到一旁的散兵阴沉的目光,打了个冷颤,隐约觉得如果同意了自己会死得很惨。

     于是它继续挣扎,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

     “兔子怎么了,叫得那么惨?”来达达利亚住处拿文件的市长先生站在楼梯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欺负它?”

     “没有,”

     他们就是在欺负我啊!

     散兵和蹬三脚同时开口,他起身走到楼梯口,把兔子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堵在身后:“春天到了,它有些激动,我们正准备送它去绝育。”

     “这么快就需要绝育了吗?”市长先生有些疑惑,但考虑到现在的确是万物躁动的季节,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就快点带它去医院,找好一点的医生。”

     “不劳你操心。”散兵双手环胸:“我已经安排好了。”

      蹬三脚瑟瑟发抖。

      达达利亚抱着它,看着散兵关上门回到房间,向它走来。

      散兵脸色阴沉,晦暗不明的眼神映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仿若恶魔的神色险些给蹬三脚吓哭。它想不明白,明明一开始这个人对它还很友好,零食玩具应有尽有,时不时还会偷偷摸摸它,怎么现在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你想干什么?

      此刻的蹬三脚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只弱小无力的兔子。它叼住散兵的衣袖,拼死抵抗:  

     如果你敢带我去绝育,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好了,我们不会的。”达达利亚把蹬三脚抱到怀里,摸了摸它。

     蹬三脚愿意给达达利亚百分之百的信任,但此刻它不相信散兵。

     散兵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他的声音像是充满了谎言,带着恶作剧的怪异腔调,在它耳边低语:“放心好了,我会的。”

     蹬三脚相信他是真的会,它是一只世俗的兔子,什么宁折不屈坚守清白之类的高尚品质,远不及它尾巴底下的那玩意重要。在极度恐惧下,它甚至觉得要想安稳地活下去,就得乖乖让达达利亚吸。为此它只好不断自我催眠,容忍达达利亚这个狐狸拙劣粗暴的撸兔手法,安慰自己说这只不过是同类之间的舔毛。

     当然达达利亚不会给它舔毛。

     第一次准备落实离家出走计划的那天,达达利亚正把它摁在腿上,整个脸埋在它柔软的肚皮里。碰巧这时散兵拎着一盒甜点从窗户里爬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动作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地把盒子放在桌上。

     “我不是给过你钥匙吗,怎么还走窗户?”达达利亚脸没离开兔子的肚皮,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其实达达利亚这个人,有一点包袱在身上,只不过他本人没有察觉。

     大概是因为身边的同事一个比一个老谋深算,为了让涉世不深的自己看起来足够成熟,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摆一副稳重点的模样——虽然在同事面前形同虚设。如果此刻来的不是散兵,而是罗莎琳或者潘塔罗涅,如果此刻他正在做什么孩子气的事——比如撸兔子——那么他一定会立刻停止。

     这个包袱是散兵发现的,不过他并没有告诉达达利亚,他把这当成是达达利亚信任自己,不会对自己设防的证明,是依赖自己的表现。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达达利亚偶尔会穿着绒毛睡衣趴在床上边吃饼干边看资料的幼稚行为,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达达利亚经常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吸兔子的行为。

     但是他这次好像格外过分,以前还只是捏捏爪子挠挠下巴,这次却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散兵皱了皱眉,油然生出一种无法忍受的感觉。

     蹬三脚突然被人拎了起来。

     散兵出手太快,以至于达达利亚和蹬三脚一人一兔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散兵高屋建瓴地拎着蹬三脚,信步走到窗畔就欲开窗。

     蹬三脚被吓得面如土色,达达利亚站起来阻止他:“干嘛要欺负一只小兔子,把蹬三脚放下吧。”

     “我没有欺负他呀。”散兵拎着全身僵硬的兔子,狡黠地笑了笑:“我只是在跟它玩而已。”

     他就是在欺负我啊!蹬三脚悬挂在半空噤若寒蝉啊,只能无声地呐喊。

     散兵放下它,意味深长地看了它一眼。这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矮子在吃醋。

     真是的,怎么会有人幼稚到跟小兔子吃醋。虽然这么想,但它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再放任达达利亚吸,迟早有一天会被扔下去,变成真的兔饼。求生的欲望激发了它的潜能,它迅速想出对策,决定模仿人类面对无法护理的问题时最常使用的方法——装死吧,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蹬三脚一直在装死,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就连散兵和达达利亚突然亲上去了都没注意。

     然后第二天,两人就在一起了。

     蹬三脚沉默了。到了晚上,达达利亚想把它搂在怀里睡觉时,蹬三脚一个激灵,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它知道今晚散兵也在,被他看到的话自己大概率又要倒霉。

     达达利亚哄了半天无果,兔子始终不愿跟他一起睡,他眼睁睁看着蹬三脚孤身离开,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孤独又绝望地趴下。

     散兵对此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有些过分,为什么要跟一只小兔子争风吃醋。

     那以后就对它好一些吧。他愉快地想。

    可惜这个想法没有持续多久。

    半夜,达达利亚被冻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想要找蹬三脚。

    兔子多好啊,又软又暖。至冬一向气温低,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四肢冰冷的人偶,比起散兵,此刻的他更想要兔子。

    达达利亚想和兔子睡,可他男朋友想和他睡。

     蹬三脚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猛地睁开眼,就看见散兵和达达利亚一左一右盯着它。它下意识地跳下沙发就跑,果然散兵下一秒就扑过来抓它。一人一兔从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回一楼。最后散兵拎着它,执着地来到窗户前。

    又是窗户,你到底对窗户有什么执念!

    散兵抬起手,开窗,扔兔,关窗,转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随意得像是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偶。

    一楼的高度当然摔不死兔子,但是也疼得够呛。蹬三脚在地上打了个滚,它转动着圆鼓鼓的身子,努力翻过身来。

    太可恶了,不要随便扔兔子啊。它生气地跺脚脚,迈开小短腿哒哒哒跑回门前。它扒着门立起身子,想推门,推不动。它怒不可遏,只好用身子把门撞得梆梆响。

    “你这样蹬三脚会冻感冒的。”门后传来达达利亚的声音,蹬三脚眼睛一亮,竖起了耳朵。

    “别瞎担心。”散兵一脸地无所谓:“院子门都锁着,窝也给它摆好了,我还特意铺了三层软垫,安了一个加热灯。”

     蹬三脚听着两人的对话,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这次自己肯定是进不去家门了,它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我要离家出走!

 

 

     市长先生:“这不是蹬三脚吗,你怎么又跑我这里来了?那你今晚就继续在我家睡吧。”

     蹬三脚:世上只有外公好。

   

    

     

【散公】你男朋友算个球!

男朋友变成猫了,猫咪蜷起来时像个球,四舍五入,你男朋友可不算个球嘛。

人设沿用了原作,不过形式我给改了,大家都是社畜。

ooc有,私设有,注意避雷

  

  

  

  

1.

        散兵在自己半梦半醒的夜变成了一只猫。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睡昏了头,房间里的一切都大到不可思议。天花板变高了,家具变大了,还有自己的被子,变得又厚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试着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只不属于人类的,长满绒毛的猫爪便突兀地闯进他的视线。

       散兵动了动手指,准确来说他现在已经没有手指,只有山竹一样的爪子。他试着动了动左手,左边的前爪就缓慢动了几下;他试着动了动右手,右边前爪就缓慢动了几下。

      “喵喵?”他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有神之眼和元素力,黄金炼铸的人造人可以拥有生命并干出一番事业,而他,散兵,一个活了不下百年的人偶,只不过是某天醒来的时候,变成了一只猫而已。再说,游历七国的旅行者身边,还跟着一只会飞的矮堇瓜呢。

      他这样想着,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安慰。于是他奋力抬起爪子,手脚并用,把自己从被窝里解救出来。他看着挣扎时落下的一枕头猫毛,心想,这可比早上起来看到一枕头头发刺激多了。

      他臆想过无数次达达利亚变成动物的模样。猫啊狐狸啊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毛茸茸小玩意儿,什么都行,只要是可以轻而易举抱在怀里的都行——谁知道那是不是报应——毕竟除了臆想达达利亚变成动物,散兵还臆想过更多不可告人之事。

       想到达达利亚,散兵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墙上的时钟敲了起来,他扭过头去看——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已经超过他们约好见面的时间整整一个小时。

       这是他们的关系从同事更进一步的第一次约会,散兵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昨晚因为过于兴奋而没睡好。当下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变成猫的震惊中,以至于自己一时半会根本没想起约会已经迟到的事实。

       不过相比之下约会迟到这事也没啥,反正他现在是只猫,猫是不能和人类约会的。

2.

       散兵站在洗手台的边缘上,由于还不会使用猫咪的指甲勾住边沿,出溜进池子里好几次。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自己变成了一只什么样的猫,却因为跳不起来只能从一个障碍物爬到另一个障碍物,费了好大的劲,最后终于爬上了洗手台。

       问他为什么不飞,对此他十分理直气壮——你见过哪只猫用飞的。

       他探出脑袋小心地窥视镜子中的自己,体型不大,跟三个月左右的小猫差不多,看起来却不像幼猫那么温驯——倒也不像成猫那样难以接近。他黑毛蓝眸,爪子胸脯和尾巴尖却是白的,眼睛边缘还画着一圈淡淡的红色眼影。虽然自己确实挺钟情红眼影的,倒也没必要变成猫还挂着吧。

      散兵竖起尾巴转了一圈。不错,即使变成猫,他也是一只漂亮的猫。

     房间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得散兵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在洗手台上转了一圈,打算原路返回,却低估了猫咪的平衡能力,因为下坠的惯性身体一倾,啪唧一声脸朝下砸在地上。

     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待散兵跌跌撞撞赶到卧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晚上,手机被还是人类的他放在了床头。眼下,挡在他面前的,俨然是另一座大山。

3.

      散兵不记得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爬上床头,还好手机那头的人格外有耐心。他伸出指甲杵了半天,没用,只不过是在屏幕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他只能抬高爪子,用粉红色的,软乎乎的肉垫,摁下了接听键。

      “散兵?”电话那头穿来达达利亚的声音,应该是问他迟到的原因的。散兵瞄了眼时间,数字已经毫无留恋地跳到了十点半。

        散兵不打算把自己变成猫这事告诉达达利亚,这太丢人了,他一定要自己找到变回来的方法。他张了张嘴,试着说话。还好,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说的话也还是人话,只是夹杂了或多或少的猫叫,语速快的时候听起来有点嘈杂。于是他尽量放慢语速,简短地说:“遵守规则是好习惯,可时间久了也容易固步自封……” *

      “什么鬼?”电话那头的达达利亚一头雾水。

       散兵后退两步摇了摇头。完了,大脑混乱了,连话都说串了。他快速调整好情绪,对着手机话筒说:“串线了吧……我这边突然有点事抽不开身,所以喵……”

        “喵?”达达利亚问他:“你养猫了吗?我好像听到喵的一声。”

        “是……是外面的声音吧,我这边信号不好,挂了先。”散兵生怕自己再露出什么破绽,着急忙慌地用爪子摁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钮。

        然而就在他暂时松懈下来准备好好思考解决方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随后响起达达利亚的声音:“喂散兵,你在家吗?” 

        没人回答,达达利亚也没再继续敲门。过了一会,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别装了散兵,我知道你在家。”似乎是听到无人接听的电话铃声,达达利亚更加笃定。

       想都别想了,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开门的。话音刚落,散兵听到了一阵令他脊背发凉的声音——有人把钥匙插进了锁眼。

       喂你不要过来啊!散兵一边后悔为什么自己脑子一热把藏备用钥匙的地方告诉了达达利亚,一边慌里慌张地到处乱窜,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就在这时猫咪潜在的弹跳能力被激发,他瞬间一蹦三尺高,然后咣当一声撞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

        刚打开门的达达利亚有幸目睹了一出猫毛满天飞的凄惨景象。

        他看着地上瘫成一滩的猫饼,艰难地开口:“散兵?”

        散兵索性两眼一闭,决定装死到底。

4.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散兵本来不想睁眼,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感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在慢慢逼近,随后充满压迫感地笼罩住他。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和爪子隐隐作痛,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此时的他完全处于一种被人一眼拆穿的震惊中。

       “你怎么知喵?”散兵想问他怎么知道,但说得太急,以至于音节中夹杂了几声猫叫,达达利亚有些分辨不清他说的话。

       “别着急,慢点说。”达达利亚皱了皱眉,蹲下身来看他。“你离我太远了,我听不清你在说些什么,你要不要——”他的眼底很快地掠过一丝狡黠的光,随后向散兵伸出手:“你要不要上来说?”

      散兵一愣,看着达达利亚伸出的手,试探地伸出爪子,犹犹豫豫地踩了上去。

      达达利亚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在他的后爪搭上去的一瞬间就迅速抬起手,吓得散兵连忙抱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变成猫的散兵比平时只会欺负他的散兵坦率得多,可能是猫的脸藏不住什么情绪,不安的神色此刻在达达利亚眼中一览无余。

      达达利亚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我不知道,只不过诈你一下,没想到你就承认了。”

      好气啊。散兵一瞬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变成猫的时候把脑子落下了。不过没关系,达达利亚尽管落井下石,等自己变回来,他就死定了。

      “你不惊讶吗?我变成这样。”为了不让自己再发出猫的声音,散兵放慢了语气,一字一顿地问他。

      达达利亚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同样放慢了语气,学着散兵的样子,一字一顿地回答:“不惊讶,毕竟旅行者身边,不还跟着个会飞的矮堇瓜嘛。”

      “倒是你的爪子……咳,你手怎么了?”达达利亚在散兵的杀人目光下改了口,问他。

      散兵瞪了他一眼,有些回避这个话题,他扭过头去,含糊其辞地说:“可能是刚才撞的吧。”

      “去医院吧。”达达利亚不敢拽散兵的爪子检查伤口,散兵扭头看他,估计他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达达利亚也确实不负所望,他说:“万一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散兵心有余悸地抬了抬爪,剧烈的疼痛阻止了他的动作。

      即便已经疼得头晕眼花,他仍恶狠狠地威胁达达利亚:“你要是敢带我去宠物医院,就死定了。”

5.

      芭芭拉看到达达利亚抱着一只猫进来时,嘴角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宠物医院麻烦出门左转三百米。”

      “别这样嘛,就当帮你拓展一下业务了。”达达利亚把猫放下,诚恳地弯了弯腰:“拜托了。”

      “轻微擦伤,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话虽然这么说,芭芭拉还是煞有介事地帮散兵包扎了一下伤口,提醒他不要让伤口碰水。

      没有女生能抵抗毛茸茸的小动物,这位娇小甜美的牧师小姐趁两人不注意在散兵的爪子上悄悄用绷带绑了一个蝴蝶结。

      达达利亚看着散兵的新造型,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像是呛到了似的咳出一串意义不明的笑声,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散兵又气又恼,扑过去用爪子捶他,被达达利亚眼疾手快地躲过,还火上浇油地在散兵头上摸了一把,散兵瞬间炸毛。

      软乎乎的,手感是真的好。达达利亚想。

      

 

     

 

      “其实,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说话的是散兵。

      达达利亚回过头来看他,后者跳到他的肩膀上,专注地盯着他头顶羁傲不驯的呆毛,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

      “你低低头。”

      下一秒,达达利亚头顶一只猫走了出来。

      “你不觉得丢人吗?”虽然公司总部离牧师小姐的诊所不算远,但一路上行人异样的目光让达达利亚有些头疼。

      “丢人的是你,不是我。”散兵趴在达达利亚头上,用爪子拨弄着他头上的呆毛,欢快地竖起尾巴:“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散兵喵喵喵地笑起来。

       达达利亚感觉到散兵毛茸茸的肚子在自己脑袋上微微颤动,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揭穿他对这个新身份乐在其中的事实了。

6.

       办公室里,罗莎琳正在对着桌上的一堆报表写写画画,然后被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达达利亚,你约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她从记录板上抬起头来,看到达达利亚头上的猫,瞬间卸下平日里优雅的包袱,惊喜地叫出声:“哇,好漂亮的猫。”她站起身走近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即使变成了猫,散兵依然是一只公认的漂亮猫。此刻他高高地昂起头,显然对这一套称赞很受用。

        “嗯,这是散兵的猫,他有事出门,拜托我帮他照顾一下。”

        “散兵的猫吗,难怪看上去和他本人一样……”她勾了勾下巴,思考了一下措辞。

        “和他本人一样令人不爽?”达达利亚接话。

        “喵?”话音刚落,达达利亚感觉散兵在他头上打了一拳。这一拳软绵绵的,不痛不痒,毫无威胁。

        达达利亚把散兵放下,他看到散兵的猫毛微微炸起,似乎在生气。

        “嗯,你说得没错。”罗莎琳没想到达达利亚会这样评价散兵,不过这个形容词确实说到她心里去了。她于是赞许地点了点头,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情侣之间的小打小闹。

        散兵背过身去,显然不想搭理达达利亚。

        罗莎琳还想摸摸他的头,被散兵一个警惕地扭头吓得缩回了手。  

        达达利亚憋着笑看着他俩:“没事,他其实挺胆小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散兵警觉地动了动耳朵,动物感知危险的本能让他此刻有些惊慌。他弓起背,瞪大了眼睛,如临大敌。

        “达达利亚,你们约会结束了?那正好,散兵在哪,2027号机甲已经调整完毕需要他去试一……”戴着半脸面具的多托雷从门后探出头来,看到散兵的那刻,同样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啊,他没跟我一起回来。”

        “你这猫挺面熟,给我看看。”

        达达利亚和多托雷同时说道。不等达达利亚回应,多托雷已经朝他们走来。

        “喵!”

        “等……”达达利亚来不及阻止他,就看到多托雷两眼放光,向散兵伸出了手。散兵躲闪不及,下一秒就被多托雷拎到眼前。

        “喵!”素来与多托雷不合的散兵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爪,却被对方早有准备地伸长手臂,只能悬挂在半空,卖力地挥舞着小爪子,在心里痛恨自己的猫形态手太短。

        “你这猫还挺凶,跟散兵真像。”多托雷歪歪头,端详着手中张牙舞爪的猫咪,突然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他冷不丁伸出另一只手,掀起了猫尾巴:“要不我给你的猫做个绝育吧,绝育过的猫都很乖。”

        听到“绝育”两字的散兵瞬间炸毛,他挣脱了多托雷的钳制,凶神恶煞地向对方扑了过去。

        一个日常不当人的实验员,和一只不幸变成猫的人偶,命运的碰撞让他们混乱地扭打成了一团。

7.  

       “你们很闲吗,都给我出去。”罗莎琳黑着脸,像拎鸡崽一样拎起散兵,看到他爪子上有伤,还贴心地腾出一只手帮他垫着。她安抚好散兵,转头对另外两人下了逐客令。

       散兵指甲上还挂着一小撮从多托雷脑袋上薅下来的头发。

       “看来你对新身份还挺适应的。”达达利亚揶揄他。

       多托雷被薅了个秃顶,达达利亚估计他一段时间内不再对散兵有“非分之想”了。

       “谢谢,强大的适应能力是我身为神造物的基本素养。即使变成了猫,我仍能够保持百分之五十的战斗力。”散兵高高地昂起头,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指甲上的蓝毛,像极了冠军的勋章。

       达达利亚怀疑要不是爪子上还缠着绷带,他会不会做出像人类掐腰的动作。他把散兵放在柔软的坐垫上,说:“说不定多托雷会知道一些帮你变回人的方法。”

       “他?算了吧。”散兵不满地甩了甩尾巴:“他要是知道我变成了猫,非把我当成解剖对象不可。”

       “不会的,对于实验人员来说,活体标本远比死亡的更有价值。”达达利亚一本正经地安慰他。

       散兵抽了抽嘴角,悄悄伸出爪子准备在他脸上摁个手印。

       “每一个人都很喜欢猫。”达达利亚看着他的眼睛说:“毕竟没有人可以抵抗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蹲下来摸了摸散兵的头,眼底笑意渐浓:“我也是。”

       散兵看着达达利亚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水一样的眸子此刻像两个灯泡一样又大又亮。他抖了抖耳朵,只想把脸藏到尾巴底下。

       打破这微妙气氛的是一阵诡异的咕噜声。散兵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从早上到现在,他还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更可气的是达达利亚还假装没听懂地问他在说什么。

       散兵盯着达达利亚,炸起的毛显得他更像一个球。达达利亚想象着人类形态的他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又抽搐了几下。当散兵把“我饿了”三个字说得理直气壮时,达达利亚终于绷不住了。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笑吧笑吧,尽情地笑吧,等我变回来有你哭的!

       这边散兵还在咬牙切齿地瞪着达达利亚,那边达达利亚就擦掉眼泪抬头问他:“那你可以吃冻干儿吗?”

       冻干……听到这两个字,散兵一瞬间竟萌生出了向往,但他很快地摇了摇头:“冻干不可以。”他看着达达利亚的眼睛,妥协地叹了口气,跳到达达利亚面前,认真地说:“我要小鱼干儿。”

8.

       “你平时的工作都这么无聊吗?”散兵站在坐垫上,远远地看着达达利亚穿着白大褂在一堆咕嘟冒泡的实验器材之间穿梭。

       说完散兵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毕竟自己的生活也是三点一线,而达达利亚的工作似乎有更多意义。他盯着达达利亚被酒精灯映得蓝幽幽的脸,想着如果自己没有变成猫,此刻应该会在旁边等着他用烧杯试着去加热伏特加。

       “你说,万一我永远变不回去该怎么办?”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用爪子滚着罗莎琳拿给他的球。

       变不回去的话这也挺好。达达利亚在心里回答道。他从器材间抬起头,耸了耸肩:“本来今天是个例外,我们可以有一个愉快的约会,谁让你不愿意躲在我的背包里。”

       “我拒绝。”

       “真是可惜。难得我抽时间做了不少功课,还特意预约了市区西边新开的那家店,听说那家店的招牌是各类抹茶料理,每天排队的人络绎不绝……”他瞄了眼散兵,对方似乎被刚才的猜想吓到了,兴致不高。他思索了一会,安慰道:“放心吧,你一定会变回来的,毕竟……”

       “毕竟?”

       “毕竟,你还欠我一个约会,要还的。”

9.

       散兵趁自己达达利亚不注意,扑到他的枕头上踩了几脚。软乎乎的像云朵一样!他眯起眼睛,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呼噜,在心里对猫咪踩奶的习性表示赞同。

       “喂,”实则目睹全程的达达利亚假装不经意地出言问他:“你要是无聊的话,看电视吗?”

        散兵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现行,他心虚地收回爪子,若无其事地说:“好……好啊。”

        话音刚落,达达利亚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打开了投影仪。

        “春天来了,又到了……”

        散兵扑过去对着投影仪按钮啪地一个飞踹,画面瞬间熄灭了。

        而罪魁祸首却趴在桌上埋头不知道干些什么。

        散兵跳上桌子,桌面上有些乱,各种试剂器皿摆在一起,也不怕相互污染。散兵用爪子扒了两下,勉强得到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你在干嘛?”

        “我在找让你变回人类的办法,就管多托雷借了这些试剂。”达达利亚没抬头。“放心,我只跟他说是为了尝试新的工作方案,其他的一概没透露。”

        散兵目光落在一堆颜色各异的溶液上,对这个方式表示深感怀疑。

        “我查资料的时候找到了一本书,可能会有办法。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做点道具以备不时之需。”

        散兵看着达达利亚桌上摊开的书,对着青蛙和公主的卡通插图抽了抽嘴角。

        “那么,童话书给你答案了吗?”他装作深情款款,实则不无嘲讽地问道。

        达达利亚抬起头,目光深沉:“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10.

        “散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你变成猫后我仍然可以发现你?”达达利亚趴在桌上,他枕着自己的左手,右手把散兵圈在身前,像是一个拥抱:“又为什么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信那就是你?”

        “因为我不会丢下你。”达达利亚先他一步把散兵抱起来,他注视着散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既然我能发现你,那我同样也能认出你。”

        达达利亚凑近散兵,用脸挨了挨散兵的脸:“我愿意和你在一起,那我同样也能救回你。”他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坚定:“相信我。”

        达达利亚的眼睛像一片海,映着夜空中的繁星,却比海洋还要深邃,似乎点缀了层层誓言。此刻他注视着散兵,像教堂前的新娘,从容不迫,暮礼晨参。那庄重的表情足以让散兵相信,过往的那些不堪皆是虚幻,都会随着破晓碎裂。唯有眼前的这个人真实存在。他会穿过雪原和山脉,死物和万物的终焉;他会跨越四百五十亿光年,抵达他的身边。

        散兵觉得有些恍惚,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午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时他看到雪花纠结着衣摆,初出茅庐的少年站在北国的阡陌。兜帽边缘的绒羽吻过他尚且稚嫩的脸颊,他张开双臂,拥抱着风,抬起头来冲散兵微笑,至此便开始了与他相守的半生。

        于是他走上前,走进了那片混着雪的阳光里,隐约间听到达达利亚对他说,

        “你回来了。”

11.

       第二天达达利亚一到公司就遇到了罗莎琳,金发的女人撩了撩鬓角,随口问道昨天的猫怎么样了。

       “他呀,”达达利亚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边,眼神温柔:“已经回去了。”

       散兵醒来的时候,正在达达利亚的床上。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去挡,惊喜地发现自己变回了人类。

       他对昨晚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达达利亚含笑的双眸。

 

        “达达利亚!”正在被多托雷摁着洗器具的青年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散兵推开门大步向他走来。

        多托雷站在一旁,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

        “哼,我已经知道了。”多托雷狡诈地冲着散兵挤了挤眼。

        “你知道什么?”散兵紧张地问他,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多托雷对散兵紧张的声音挺满意,他看着两人,转了转眼珠,最终还是退了两步:“当然是你昨晚和达达利亚一起过夜的事。”

        散兵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变成猫这件事,只有达达利亚知道。

        于是他假装没听见,指着多托雷的头顶,故作惊讶地问:“你这里怎么秃了一块?”

        此话一出,成功收获了多托雷的炸毛。

  

 

【散公】我们确实有了一个孩子

       过期热点

     ooc,私设有,注意避雷

    小一说我对某件事出奇地执着

  

  

     “你怎么还在这里?”

     潘塔罗涅伸手拦住了散兵,似乎并不打算让刚从茶水间回来的他进门。

     “上班时间我不在这还能在哪。”散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他。 

     “刚才达达利亚打来电话,你不在,我替你接的,他让你赶紧去趟医院,说出大事了。”散兵从潘塔罗涅装神弄鬼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眼皮也跟着对方的停顿诡异地跳了跳。然后潘塔罗涅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你们可能要有孩子了。”

     于是散兵抓起潘塔罗涅的车钥匙一脚油门连闯五个红灯终于抵达达达利亚说的那家医院。他一进门就抓住离得最近的小护士,劈头盖脸地问:“我是家属,人在哪里?”

     刚入职不久的小护士哪见过这种场面,她在散兵的贴脸攻势下嚅嗫半天说不出话,险些哭出来。幸亏医生及时从手术室出来救场:“家属是吧,过来把字签一下。”

     散兵拿着笔,手抖得控制不住,写出来的字豪放到亲妈都认不出,他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开口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拿着签字表,神情严肃,反问他:“你不知道吗?”

     我上哪知道去?散兵一头雾水。明明潘塔罗涅转告的时候听着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情况不太乐观了,还有你这看渣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医生转身进了手术室,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问他:“保大还是保小?”

      这下散兵更懵了:“啊?”

      好在这时达达利亚从洗手间窜出来:“保大保大,我们保大,无论什么情况都保大。”

      散兵僵硬地扭过脖子:“啊?”

      “是这样的。”两人坐在手术外的长椅上,背靠着一张宠物保养的宣传单。走廊里猫毛狗毛齐飞,粘在散兵的衣领上。“我们应该早一点给蹬三脚绝育。”达达利亚擦了把汗,向黑着脸的散兵解释道。

      蹬三脚是两人在公司楼下收养的一只白兔子,起初两人还以为是附近居民家里走丢的宠物兔,问了一圈没找到它的主人,于是决定自己收养。名字是因为抓它时达达利亚被蹬了三脚而取的。本来他想用从璃月某个救助博主那里学来的起名技巧,根据兔子窝头一样的形态和喜欢吃草的习性给它起名“窝草”,被同事潘塔罗涅用一巴掌驳回了,于是采用了散兵提议的名字叫蹬三脚。

      蹬三脚是只温顺的兔子,平时就喜欢趴在窝里睡觉,偶尔会在家门附近逛逛,省心极了。没想到兔不可貌相,蹬三脚和它的主人一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小时前,蹬三脚叼住达达利亚的裤脚,把他拽到公司外的草丛,焦急地蹦哒个不停。达达利亚扒开草丛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草丛里蜷着一只大肚子的灰兔子,伤痕累累,瑟瑟发抖,而且看上去快要生了。达达利亚二话不说,脱下外套裹着它,抢了多托雷的车钥匙就往医院跑。

     “我还以为是你……”散兵被自己的荒唐想法气笑了,他皱了皱眉,在心里暗骂潘塔罗涅看热闹不嫌事大,危言耸听吓唬他。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把你叫过来。”达达利亚把玩着车钥匙,心不在焉地说。

     散兵回过头看着咣咣撞笼子的蹬三脚,伸出手想摸摸它,被它飞起一脚凶了回去。他悻悻地缩回手,转头正气凛然地对达达利亚说:“你说的很对,我们不能再放任它祸害别的小兔子了,既然来了,那就今天吧。”

     两人把装着蹬三脚的笼子交给医生,又回到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候。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达达利亚问。

     然而散兵看起来比他更紧张。他感觉自己稀里糊涂就体会了一把产房外新手爸爸的心情。他死死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小窗,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敢肯定地猜测道:“不……不会吧。”

      “你能别晃了吗,看得我头晕。”

      散兵只好乖乖坐回达达利亚身边。他的衬衫上满是褶皱,领子里一个外一个,头发被汗水湿成一团糊在脸颊上。达达利亚扭过头看他,觉得他双手扶额的样子格外沧桑。

      “散兵,”达达利亚拽拽他的领子:“你别紧张啊,搞得我都紧张了。”

       “我不是紧张,就是,”散兵低头看着地板:“就是事发得太过突然,我还没准备好。”

       “你准备什么,准备当爹吗?”

       散兵没说话,在心里想着,嗯,来的时候我还真就做了这个准备。

       达达利亚跟他一起盯着地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踢了踢他的鞋尖:“哎你说,如果在里面生孩子的是我,你保大保小?”

       “啊,你要跟我生孩子?”散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假如……算了,没事。”

       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手术室的门刚打开,两人就围了过去:“医生,怎么样了?”

       “索性没什么大碍。”医生摘下手套:“兔妈妈之前受过伤,又难产,我们只保住了一只。”医生示意护士把小兔子抱给他们看。

       两人屏住呼吸,上前一看,面面相觑。

       “这怎么是只黄的?”

       “我们是不是错怪蹬三脚了?”

       他们对视了一会,在心里为热心兔民蹬三脚逝去的小铃铛默哀三秒。

       

 

 

 

 

       第二天,当上司看着出勤表上缺席的两人大发雷霆时,有人打开了手机,看到散兵刚刚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没错,我们确实有了一个孩子。”

       并附上一张他和达达利亚围着刚出生的兔宝宝的照片。

【除夕接龙】【散公】我家狐狸成精了

除夕快乐

18:00

上一棒:@叶渲柔 

下一棒:@凉小一 

  

会哭的恶人散×狐狸鸭

私设有,架空有,ooc 严重,注意避雷


              

 1.

    明明已经是初春,气温却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似乎是四季的边界都已经被那连绵不断的大雨模糊。阿贾克斯赤着脚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想找一些小零食打发下无聊的下午时光。但分门别类摆放好的食盒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的主人一向心思缜密,如果发现食材少了,必然会引起怀疑。

    于是他在厨房里逛了几圈,最终拿起了一瓶紫红色的酒。他抬起瓶子,看着流动的暗红色液体小心地滑进透明的杯子,在杯底薄薄地铺上一层,像风铃微微摇晃的内芯。

   阿贾克斯端着玻璃杯回到客厅,他习惯性地微微踮脚,走起路来敏捷又无声,那双深蓝的眼睛却在四处张望,像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主人的公寓坐落在二楼,房子不算大,家具也不算多,整体色调呈褐色,看起来挺寡淡。不过他倒也不是对研究房屋装潢感兴趣的类型,大概是因为一个人住,也懒得讲究,倒也乐得逍遥自在。阿贾克斯低下头嗅了嗅杯中的液体,然后伸出舌头小心地沾了一点,这酒是别人送给主人的,是主人喜欢的牌子,香而不腻,清而不寡,微微泛着气泡,他却觉得苦得发涩。他皱着眉吐了吐舌头,心中疑惑主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奇怪的味道。

   不过他也没必要弄懂,人类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复杂到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懂。

   雨还在下,阿贾克斯摊开身子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歪着脑袋听外面的声音。风声,雨声,鸣笛声……各色声音交织在一起融化成一幅朦胧的画。主人对他倒是挺上心,不仅置办了攀爬架磨牙棒之类的小玩意,还大费周折地把阳台封上了。大概是因为在人类的认知里,狐狸天生就是闲不住的生物吧。但阿贾克斯生性与其他同类不同,对所谓的宠物玩具没什么兴趣,大多数时间更喜欢窝在地毯上打盹儿,如果主人在公寓的话还会装模作样地啃啃磨牙棒,玩玩攀爬架,但主人一走,他就会变成人类的模样,偷穿主人的衣服,偷喝他的酒。如果实在无聊,他就会跑去沿街的一家咖啡厅——主人把他带回来的地方。店主是他的朋友,一只娇小的白狐——当然人类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窗外的雨声催得人昏昏欲睡,但阿贾克斯现在还不想睡,干脆打开了投影,打算找几部电影打发时间。他不像自己的主人,会挑一些看着就让人昏昏欲睡的纪录片,他想起之前几次自己陪他看,中途趴在主人膝上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主人在哭,哭得悄无声息,那些晶莹的泪珠倔强地挂在睫毛上不肯落下,折射着屏幕的荧光。良久他眨动双眼,泪珠就坠进了阿贾克斯橘色的毛发。

2.

    白狐和阿贾克斯绝对是狐狸中的异类,大多数狐狸认为人类是两脚兽,是低等的生物,既没有锋利的爪子又没有尖锐的牙齿,只要你对他露出一点热情就会让他们激动万分。它们之所以愿意委身于人类,不过是为了驯服人类以便获得衣食无忧,它们从不认为自己是宠物,而是王,独占鳌头睥睨万物,心甘情愿地接受两脚兽的叩拜。

   但阿贾克斯没有这么崇高的想法,他只是单纯觉得做狐狸挺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主人的回应也足够自己生存。白狐曾劝过他,不要对人类心软,但阿贾克斯反驳她说只有白狐最没资格这么说。即使拥有人类形态,阿贾克斯依然会变成狐狸,但白狐不会。阿贾克斯记不清是多久没见过她的狐狸形态,只记得造就如今的她那可笑的原因——白狐爱上了曾经的主人。她以狐狸的形态陪他长大,见证他经历的一切,最后她变成人类,守在他留下的店铺,继续他未完的梦想。

    这些念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不清了,同记忆一起模糊的,还有自己的年龄。阿贾克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代偏离进化论觉醒为人的狐狸——又或许不只拘泥于狐狸——作为被剥夺选择,生死无法由自己定夺的非人之物——在漫长的危机中摸爬滚打终于觉醒了自己的本能——活下去。

     只是活得太久,难免会感到孤独,于是他把自己融入进人类,找一个短暂的陪伴。那日它在咖啡店柜台最里侧独自安眠,隐约感觉有人在它面前蹲了下来。

    “你好丑啊,是小狗吗?”

    谁是小狗啊——不对,谁丑啊!它不满地睁开眼,冲着来人叫了一声。散兵见它醒了,俯下身子去看它。紫色的发髻垂下脸庞,微微抿起的嘴角衬得他乖乖巧巧,像门外笼子里毛茸茸的垂耳兔。当这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向白狐提出购买意向时,面对白狐询问的目光,阿贾克斯还在记恨着被诋毁颜值的仇,想着一定要把他这张脸咬成花猫,于是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它就被散兵带回了家——姑且称它为“家”吧,那个暂时的容身之所。狐狸野性十足,是不安于现状的动物,它曾辗转过无数的房屋,委身于无数位主人,这一切在它看来不过是四季更替,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它巡回往复,年复一年,冷眼旁观着人类乏善可陈的生活,然后回应他们一个轻蔑的哈欠。

   不必倾注过多的感情是它的狐生信条,听起来很无情,但可以为它省去很多麻烦。它本来就没有必要回应人类的热情,它已然怠于辩驳,但偶尔会在深夜造访墓园,为曾经的主人叼来一朵小花,让它的思念随风消散。

    杯中的液体已被喝空,他把透明的杯壁咬得吱嘎作响,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发痒的齿根很舒服——他最近总想咬点什么,桌脚,床腿,磨牙棒,散兵的耳朵,什么都好,只要能让它躁动的牙齿安分下来就好。为了表现得像一只狐狸,他偶尔会在散兵面前小拆个家,挠挠柜子,撕撕窗帘,然后原地跳个舞,或者到散兵床上跑个酷,把狐狸毛弄得满床都是,然后爬上桌子,“不小心”打烂几个杯子。散兵从来不会介意——或者说他从来不屑于计较这些小打小闹,即便被狐狸毁掉的杯子价格不菲。他像猫一样生性凉薄,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有很多昂贵的护肤品,在阿贾克斯看来像女巫的架子。每晚他都会在浴室里叮叮咚咚捣鼓半天,然后顶着一张黑绿黑绿的脸出来——即便已经见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会把阿贾克斯吓到炸毛,跳到高高的柜子上弓起背,对着伸手想要抱它的散兵发出威胁的吼叫;他还有很多衣服,看起来小众却又价格不菲,但很少见他穿过,日常总是穿着一套白色的卫衣就出门。阿贾克斯不了解散兵,只知道他很忙,每天在家的时间很少,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都说关系亲密之后就会慢慢了解,但这对于阿贾克斯来说不太适用了,毕竟没有人会对宠物设防。就像今天早上散兵依然穿着白色卫衣,神情看上去温和谦逊,但阿贾克斯还是感觉到微弱的不同——他离开前没有摸它的头,也没有对它说“我走了”。

    不可否认,宠物都喜欢被人摸头,就算它再怎么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属于狐狸的本能已然残留在骨子里,时不时地提醒它,偶尔也要向人类撒个娇,接受他们的亲昵。尽管它凭借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和可爱的外表引得很多人争着摸它,但它感觉散兵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阿贾克斯说不出,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他难得感到烦躁,把用完的酒杯洗净擦去水渍放回原处,又忍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想出去找他的白狐朋友,但他今天不能出门,狐狸的直觉告诉他今天会有大事发生——未知的事情令他烦躁无比,但他又不得不呆在家里,以一只狐狸的身份,安分地,静静地,等待命运的指针会推动出何样的轨迹。

3.

    暮色暗沉,月光模糊了天界,雨已经停了,凉气骤然揉进风里。阿贾克斯趴在落地窗上,尾巴蜷住身体,目光无意识地盯着门。终于门外响起锁芯转动的声音,它动了动耳朵,立刻“嗖”地跳下窗台向门边奔去。

    人类是奇怪的生物,不管对同类如何,对宠物总是格外有耐心,会因为宠物的亲昵感动不已。阿贾克斯自摸清他回来的时间后,便会提前等在门口,在主人开门的刹那扑过去扶着主人的腿表达自己“好久不见”的想念。这些行为每次都会收获散兵略带惊喜的表情和宠爱的抚摸,从无例外。阿贾克斯看着散兵走进,无意识地摇了摇尾巴,甚至眯起眼睛微微低了低头。

      但期待中的抚摸没有到来,散兵绕过了它。主人把头埋得很低,发髻挡住脸庞,看不清表情,阿贾克斯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换了衣服,换上了一件紫黑色的、看上去有些阴沉的衬衫,他甚至连鞋都没有换,径直走进客厅,把帽子丢到地上,然后死尸似的向后一仰,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他抬起一条手臂遮住大半张脸,另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一边。

    阿贾克斯甩了甩尾巴,慢慢走过去,抬起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他的指尖,虽然有浓郁的香水味,但它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残留的血腥味。

   这时它看到散兵笑了,和以往平淡谦逊的笑不同,下弯的嘴角缓慢上扬,像一朵慢镜头下盛开的花,自腐烂的果核中缓慢生长,不再温润,似乎裹着刀刃,在鲜艳的花苞下闪烁着嗔狂的锋芒。

    摔在一旁的宽大帽子静静躺在地板上,同样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又杀人了。阿贾克斯平静地想。

    它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凑上去舔舐他的指尖。血腥味和化学试剂的味道刺激着他敏锐的嗅觉,香水里的铜制物可能会让它中毒,但它管不了这些,它必须这么做,帮它抹除掉手上的痕迹。散兵心思缜密,所以它做事必须处处小心。为了不被怀疑衣服上沾上不属于他的气味,它经常当着散兵的面在衣柜里打滚,也装作贪玩,打碎了好几个杯子,再时不时在家里蹦个迪,为那些偶尔改变位置的物件找了个绝佳的借口。不过就算它不这么做,散兵也不相信他的狐狸能变成人。阿贾克斯一向欣赏散兵的缜密,但他杀人了,不够缜密,也不够冷静,破绽百出。此刻的他需要彻底清醒,抹除一切痕迹,重新变回那个青春洋溢的模样。

    指尖温润的触感让散兵终于分神看了一眼他的狐狸,接受了它卖力的示好。他把狐狸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抓着它的两条前腿轻轻摇晃。尽管这样让阿贾克斯有些不舒服,但还是配合着他眯起眼睛发出舒坦的呼声。散兵很喜欢看它这样,于是他把狐狸翻过来,把脸埋进它柔软的肚皮。阿贾克斯感觉有些痒,但并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膝上,两条前爪安分地缩在一旁。

    突然它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它柔软的毛发,开始有些温热,但很快就变得冰冷。阿贾克斯很少见到散兵哭,回想起第一次见他哭的时候,还是在刚被他带回家的那个晚上。彼时他哭得无声无息,平静又悲伤,看上去有些许滑稽。

    阿贾克斯无法理解人类的眼泪。在狐狸的认知里,人类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会流泪。他是因为杀了人而不舒服吗?但既然杀人会让他不舒服,那他为什么又要这样做呢。散兵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都被他包裹起来藏进了面具,随记忆风干,逐渐嵌进血肉。阿贾克斯不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它一向活得逍遥自在,鼓清琴,倾渌蚁。它安安静静地等着散兵哭完,看着对方凌乱的头发,鬼使神差地伸出爪子揉了一把,胡思乱想着被他杀掉的人会是谁。

    是那个看起来不怒自威的女人吗?阿贾克斯在电视上见过她几次,每次没来得及看几眼,脸色阴沉的散兵就会拿起遥控器换台。“偏执,保守,狂妄”是它从散兵口中听到的最多的评价;是那个总是戴着面具挂着笑的男人吗?散兵少有的几次争吵都是在与他交谈完之后。挂断电话的他总是暴怒如雷,为此甚至还砸坏了好几个玻璃茶几。

    是谁似乎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深思熟虑,预谋已久,出门前却紧张到忘了摸摸他的狐狸的头当作告别。阿贾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反常,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有疏漏也在所难免。

    好在年轻人的情绪一向调节得很快。散兵很快地哭完,很快地抬起了头,又很快地看向了它。他的头发胡乱地粘在脸上,鼻头红红的像马戏团的小丑,紫黑色的眼睛被泪水洗涤过后,像宝石一样通透。狐狸一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阿贾克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突然想起璃月有个词叫“惜指失掌”。它坦率地承认散兵长得确实很好看,但是自己对他的情感真的只是赏心悦目吗?它又一次陷入思考。好像在遇到散兵之后,它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像肥皂泡一样在它的脑海里升腾,冲撞着它的思绪信马由缰,惹狐心烦。虽然它不理解,但拥有那些复杂的情感却好像更加融入了人类一样。

    它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散兵已经放下它,起身为它添好了今天的水和狐狸粮,然后把带血的衣帽脱下扔进装着漂白水的盆里。他已然整理好所有情绪,侧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阿贾克斯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想,或许他天生就是杀人的料。

4.

    散兵的表面工作是学生,但实际上他工作的地方据说在当地具有很高的权威。他和他的同事们偶尔会举行几场饭局。这类聚会他很少推脱,他懒得处理人际关系,但他喜欢看人的脸色,喜欢观望席间的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也熟知怎样的举动才能让他深感愉悦,举手投足间露出的疯狂与那张学生一样的娃娃脸大相径庭。

    “对了,”聚会上,金色长发的女人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我记得,散兵也养了宠物?”

     女生的话题总是格外跳跃,几分钟前还在聊着今年最新流行的兔子主题彩妆,下一秒话题就发散到了自家的宠物身上。听闻这么一问,几名男同事忍不住出言调侃没想到散兵是一个这么有爱心的人,散兵扭头瞪了他们一眼,拿出手机跟女同事分享自家狐狸的照片。女孩们凑过来,看着屏幕上五六个月大的小红狐狸,发出散兵意料之中的赞叹。

    “好可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蓝眼睛的狐狸,看上去像海洋一样。”

    “这是小狐狸吗?毛色看起来还挺稚嫩,却很干净。我家的那只垂耳兔,整天满地打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不说,还经常生病,看得出来散兵很会照顾它嘛。”

    “咱们的工作都那么忙,散兵留它一个人在家,它会不会孤单呢?”

    “孤单?”听到这个词散兵愣了愣。他已经很少思考这种感性的问题了,潜意识里会更加偏向于自己,好像人类就是因为害怕孤单才选择了宠物为伴。那么他的狐狸会孤单吗?他从金长发女人手里拿回手机,屏幕还没有熄灭,上面稚嫩的小红狐狸叼着兔子玩偶回过头来看他。仔细想想他似乎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即使在家也不怎么跟自己的狐狸玩,一开始他是嫌清理麻烦,不想让狐狸毛粘在身上。不过他的狐狸倒也挺独立,对玩具之类的没什么兴趣,除了每天他回来时会冲过来扑他的腿,其他时候更喜欢和他坐在一起看电影,然后伸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困了就用尾巴把自己蜷成一团在他身边睡大觉——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互动。当然也有耍小脾气的时候,比如回来晚了忘了喂食,怎么喊都不过来,最后还要额外加个肉干儿,才摇着尾巴装作满不在意地挪过来。但它不让摸,一伸手就躲。脑袋还在碗里大口大口地吃,身体却避着他的手绕碗转圈——当你的宠物不想让你摸时总能解锁一些一心两用的技能,实在有些好玩。散兵想着,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对啊。”女孩子们附和着他:“就算有玩具零食,缺少主人的陪伴宠物也会感到孤单的,更何况狐狸这种犬科动物,本来就比较粘人。说起来,要是宠物也可以变成人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们孤单了……”

    散兵在女生们的交谈中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狐狸,团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打盹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刻提起精神,冲到门口摇着尾巴等他回来的模样。怪不得每次自己进门它都要跳起来扑自己的腿,原来它也很想念自己啊。于是团建还没结束散兵就回了家,为了给他的狐狸一个惊喜,没有开灯,摸黑找了半天才摸到他的狐狸。狐狸在他的卧室,已经睡了,肚皮朝天在床上摊成一滩狐饼。他把狐狸抱起来,在黑暗中沉默地和它大眼瞪小眼——这会狐狸已经醒了,四脚悬空松松地挂在他的手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给他一爪子。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对它爱答不理的散兵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突然把脸凑过来,阿贾克斯胡乱地抬起爪子去挡,来不及,散兵温热的呼吸混着酒气洒在它的头上,它瞬间脊背发凉,停止了挣扎,连尾巴都绷直了。

     发酒疯的散兵终于蹭够了把它放了下来,他把狐狸压在自己的膝头摸了摸它的脑袋:“今天以后我的工作就不是很忙了,每天都可以陪你了……呕……”

    他扔下狐狸捂着嘴冲进洗手间,留下阿贾克斯一只狐维持着炸毛的姿势不敢动。

    它阿贾克斯,活了那么久的狐狸,拜耍酒疯的醉鬼主人所赐,不干净了。阿贾克斯跳上落地窗,用爪子卖力地蹭了蹭脑袋,似乎是想要把散兵的气味蹭掉。我看起来很孤单吗?它支起身子看着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他是在关心我吗?它突然感觉脑子晕乎乎的,似乎自己也喝了酒一样。远处的霓虹灯点缀着漆黑的夜,透过结霜的窗晕染成了模糊的六边形。它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作为一只狐狸,就算没有白狐的前车之鉴,它也绝对不会爱上人类。因为它们不能陪人类太久,人类也总能找到新的替代。该用什么去衡量他们之间的爱呢?阿贾克斯不知道,它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投入太多。

   那么,散兵对它的种种言行,是为了弥补,还是因为爱呢?除去自己不确定的真心,阿贾克斯还是希望前者多一点。

    人类狡猾且精明,从不会做无用的事,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比如获得宠物的爱和依赖,以此成为宠物唯一的依靠,成为宠物唯一的寄托。他们软硬皆施,给宠物穿上不合身的滑稽衣裳,利用一些小手段训练它们坐下握手转圈,然后摸摸头挠挠下巴,给予一些小恩小惠。愚蠢的想法,阿贾克斯对人类的行为不屑一顾,它不满地扫了扫尾巴,想到了散兵。虽然散兵没有这些惹人嫌的行为,但这是否说明他的手段更加高明,他对待它更像是对待人类那样巧言令色,等回过神来,已化身老练的猎人,射出的箭赫然正中靶心。

    洗手间的门终于开了,隐隐透出些朦胧的雾气。散兵关了灯从里面出来,他穿着浴衣,脸被水雾蒸得通红。他对着阿贾克斯狡黠地笑笑,扬了扬手里的小球。他问阿贾克斯:“要玩吗?”

    阿贾克斯伸长脖子看清了散兵手里的球是用自己掉的毛做的,不由的心里一惊。这也太大了吧,它想。平时散兵打扫屋子经常会扫出一堆它掉的狐狸毛,但那也只有小小的一团。它本来以为散兵会当成垃圾丢掉,没想到他竟偷偷收集起来,恶趣味地做成一个小球,如今已经有成年人拳头大小。阿贾克斯看着自己掉的毛球心中五味杂陈,终于明白了人类早上梳头看到一地头发时的感觉。

    散兵把球扔过去,阿贾克斯原地没动,只是抬起爪子挡住它,像挡住一只横冲直撞的兔子。谁要玩自己的毛做的球啊,就像你们人类会把自己的头发做成球玩吗。阿贾克斯随便滚了两下就把球推回了散兵脚边,散兵愣了一下,似乎是惊讶于狐狸跟自己的互动。得到回应的他再度把球丢了过去,阿贾克斯盯着球,又一次把它推开。就这样一人一狐玩了几个来回,终于以阿贾克斯的忍无可忍而告终。它跳回到床上,蜷起尾巴继续睡觉,无论散兵怎么叫都不下来。

   这是生气了吗?不过散兵本来也没打算陪它玩多久。洗完澡之后体温慢慢下降,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很快就困了。他喊了狐狸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索性说了声“晚安”就往床上随意一摊,也不管身子底下是不是还压着个狐狸,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阿贾克斯艰难地从散兵身子底下顾涌出来,听到他平稳的呼吸,终于松了口气。它悄无声息地跳上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散兵熟睡的侧脸。漫长的光阴已经让阿贾克斯习惯了独来独往,所谓的孤独对它来说早已失去了这个词汇的意义。只是偶尔,偶尔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类收养。可在它看来,作为人类的散兵和自己没于任何区别,看上去已经融入了人类,实际上始终游离在外,诠释着何为孤独。它凑近了一点,低头嗅着散兵的脸,酒精的气味已经很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沐浴露的清香。阿贾克斯犹豫了一会,还是缩起身子躺在了散兵的臂弯里,陪他做一个安逸的梦。

5.

   “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说话的是白狐。她托着腮坐在柜台后面,看着阿贾克斯捣鼓她的那些咖啡豆。她说:“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管人类的闲事,他到底哪里吸引了你?”

    阿贾克斯穿着散兵杀人时的那件紫黑衬衫。散兵的身形比他矮小得多,穿在身上露出一截细细的小臂。他刚给自己捣鼓完那些咖啡,询问白狐是否也需要一杯时被对方以“太苦了”回绝掉。他也不勉强,端着咖啡坐下,味道很快就充满了逼仄的咖啡馆。动物自制力不高,很容易对别的东西上瘾,有的是先天,有的是后天。就像猫咪天生喜欢吸猫薄荷,狐狸天生喜欢捉弄猎物。变成人以后的阿贾克斯接触了不少人类活动,他接受得快,学得也快,摸索到门道后更是能举一反三。或许有些觉醒了的动物不会像白狐一样安分地做个普通人,动物的习性依然残存在骨子里,影响着成为人以后的性格。阿贾克斯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莫名想到那个跟散兵关系恶劣的面具同事像一条觉醒之后的蛇。

    咖啡见底了,他放下杯子,才反问白狐一句:“你觉得我们是人?”

    白狐愣了愣,她没想到阿贾克斯会突然问这一出,张了张嘴,毫无底气地回答道:“至少我们现在是人......看起来是。”她想了想再度开口,这次语气肯定了一些。

    “但是,你要如何界定人类与动物?人类是由动物进化而来,进化的过程中也注定了他们会将演变成他们的低等生物淘汰掉,就像肉食动物注定会捕食弱小的草食动物,甚至是同类。人类也是这样,哪怕人类自诩为高等动物,登上新闻的杀人犯依然层出不穷。说到底,人类和动物使用的从来都是同一套自然法则。”

    阿贾克斯眯着眼睛,懒散地倚在柜台上,思绪却转得飞快。他觉得自己完全不必计较太多,不用拿人类的那一套来约束自己,他不想当一只有什么所谓狐德的好狐狸,也不想当一个被条条框框约束起什么道德感的好人,他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情来,变成人看看电影喝喝酒,变成狐狸到街上找打架的对手。也许正是通过这些东西,他才能切身感受到作为人类抑或是作为狐狸存在的意义,从而不会感到无趣。但散兵的出现,显然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

    “这是第几个了?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反正他的动作已经愈发的娴熟了。但无一例外,每次杀完人回家他都会在沙发上坐一会,然后用我的肚子擦眼泪。起初我还以为他会掩面痛哭,但他没有。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好像在笑,但笑着笑着就流下一滴眼泪,像一道缓缓落下的刀锋,美得惊心动魄,冷得毛骨悚然——你真应该亲眼看看,太可怕了,简直喜怒无常,谁能想象到今天还笑着跟你打招呼的人,第二天就掏出刀子给你一下子呢。我当初要是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说什么都不会跟他走。”

    白狐对好友的脾性再了解不过,她不留情面地嘲讽出声:“别装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看出来了才故意跟他走的吧。”

    阿贾克斯没有反驳,但白狐说的没错。动物天生对危险就有敏锐的感知能力,作为狐狸的他也不例外。那么那日在咖啡店里感应到散兵的靠近,它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吗。阿贾克斯仔细回想着,或许没有。当时的它,只闻到了一股苦味茶的微弱香气,它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散兵的袖口沾着一片深褐色的茶酱,看上去又乖又呆,于是就选择了他。

    但事实并非如此。散兵擅长用好皮囊骗过所有人,怎么可能骗不过一只可以变成人的小狐狸?人类有一套自己衡量善恶的标准,他们把犯了大罪的人称为坏人,可是人类的骨子里崇尚英雄,他们把英雄写进电影小说歌颂传承。如果散兵是个十足的恶人,阿贾克斯想,那么会不会出现一位惩恶扬善的英雄帮他回到正轨?

    “一开始他伪装得的确很好,可后来我发现了端倪,就知道他会杀人,迟早都会。”

    阿贾克斯的形象本来是一只五六个月大的小红狐狸,毛色稚嫩但鲜艳,也让人类形态的它有了一头亮眼的橙发。但它经常蜷缩在柜台最里面,看上去很不显眼,所以鲜少有人注意到它。散兵问白狐可不可以买下它时,它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不过它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它被散兵带回家了,还没来得及熟悉新环境,就被绑了起来,安置在一块冰冷的铁板上。待散兵转过身来,人前温润的少年俨然变了模样。他戴着医用口罩和手套,连眼睛都藏在了手术帽的阴影之下,身旁的手术托盘里工具齐全,甚至准备好了麻醉剂。头顶刺眼的灯光照得阿贾克斯看不清东西,但它还是瞪大了眼睛。它望着散兵,后者虽然看起来准备充足,但眼神似乎有些动摇,让阿贾克斯没由来地觉得他和那些人类定义的“坏人”不太一样。一些坏人犯罪的开端就是虐杀动物,不过没关系,阿贾克斯想。大不了它再变一次,就像多年前第一次遇到虐待动物的变态时。彼时它身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索性求生的本能足够强烈,于是突然觉醒变成了人。  

    但它等了很久,等到四肢都开始发麻。等到的却不是刀尖,而是眼泪,滴落在它曾经的伤口,刺痛它遥远的记忆。随后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直到刀刃落在地上的响声令它清醒。它感觉到自己四肢一松,迟疑着站起来动了动,一瘸一拐地跑开。转身的那刻似乎听到有人在身后哽咽着说了声“抱歉”。

    散兵改变主意的原因它无从知晓,但好在它活了下来,也再也没有遇到类似的事。散兵对它其实还算好,至少比之前的任何一位主人都好。阿贾克斯昨天才从电视上看到的昂贵的宠物用品,今天就摆放整齐地出现在了客厅。散兵的花销,大多都变成了它的小玩意。罐头,冻干,营养品,一点一点地在墙角堆积成一座小小的山。

    “更重要的是,散兵对待宠物和之前的人不一样。”

    白狐听罢问他:“哪里不一样?”

    “你为什么会爱上人类?”阿贾克斯反问她。

    听上去毫无关联,但白狐苦笑了一下,还是回答:“他好看,认真,温柔,对我很好,会带我散步……从来不把我当宠物,而是当成陪伴他的朋友和家人。所以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守护他所爱的一切。”

    阿贾克斯点点头。那天喝醉后,散兵的确如他所说,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它。散兵会带它到阳台,把它放在腿上和自己一起看日落,喝酒的时候也会恶作剧地给它倒上一点在碗里,看着它嗅了嗅酒的味道就装作恐慌地跑开。喝完酒后他会把它抱起来,捏捏它的爪子,说,幸好它愿意跟他回家。

    白狐品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你该不会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阿贾克斯也没说话。沉默是最好的解释,让一切都变得不言而喻。其实阿贾克斯很想反驳说不是这样的,但又觉得毫无意义。他坐在高脚凳上,烦躁地摇晃着隐藏起来的尾巴。

    他最后帮白狐收拾好东西,和她道别。他已经在这里消磨了一天时光,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安安静静地等待散兵回家。黄昏时分,路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行色匆匆又漫不经心,似乎在等待命运的丝线将他们牵连。阿贾克斯看街上的行人,想着,或许过去的自己和他们没有区别,就算变成人,他也和芸芸众生一样,人淡如菊,无光无彩。或许动物骨子里的本性没有随着觉醒而改变,他渴望接触人类,但又怕不得脱身,只有保持绝对的冷静,告诉自己只有漫不经心才是绝对的安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回去,想回到那个“家”,想回到那个接纳了他的地方。他觉得这样也不坏,起码还能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6.

    也仅仅只是一只狐狸,觉醒成人类并没有带给他什么额外的能力。毕竟一直随心所欲惯了,以狐狸的行径在人类社会多少有点行不通,甚至有些磕磕绊绊。摸爬滚打后他才终于掌握了人类的规则,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中逐渐变得圆滑,凭借一点经验让做人变得像做狐狸一样简单。然而面对散兵时,他总是无计可施,只能丢弃过多的思考,遵从本心。他就这么想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却在这一刻,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暮色将近,天已不那么亮了,小巷挤在高楼大厦之间,照不进一点光。阿贾克斯视力极好,他看到散兵把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顶在男人的脑袋上,男人像漏了棉花的娃娃,无力地落在地上。散兵后退几步,像一位刚完成画作的艺术家,对着男人露出赏心悦目的表情。然后他收起枪,缓缓转动脖子,向阿贾克斯的方向看了过来。

    动物的优势是敏捷,他迅速闪到视野盲区,却不敢确定散兵有没有看到他。他现在心跳得很快,似乎马上就要飞出胸膛,散兵的眼神让他想到夜晚出来觅食的猛兽,豹或者豺狼。那挺好,阿贾克斯冷静地想。至少他们算是半个同类。

7.

    不出意外,散兵今天晚上回家又哭了。他先是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洗了很久的澡,然后穿着浴衣出来把他的狐狸捞到膝盖上一起看电影。他用的沐浴露味道很熟悉,阿贾克斯想,好像是和自己一样的淡淡的茶香。它靠在散兵的肚皮上,洗过澡后的暖意催得它昏昏欲睡,但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认真钻研这晦涩难懂的电影,好弄明白散兵的眼泪为何而流。散兵在家里不怎么说话,一人一狐倒也相处的默契,通常散兵一个眼神,阿贾克斯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也是宠物的优势,可以见证人类最真实的表情。

   电影终于到了尾声,讲述了一个十足的悲剧故事。阿贾克斯能理解散兵为什么落泪,但它解析不出他是在为谁落泪。是在心疼剧中的人物,还是在共情自己,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了主人公的结局?阿贾克斯又不明白了。他看懂了电影,却读不懂散兵,只能推着散兵埋在自己肚皮上的头,催促他该去睡觉了。但是他似乎并不困,阿贾克斯看着他把瓶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又从柜子里拿出几瓶清酒。眼泪并未对他的情绪造成多大的影响,甚至说让他的兴致更加高昂。阿贾克斯不明白他为什么格外兴奋,是因为酒精刺激神经,还是因为他刚杀了一个人。听说疼痛和死亡能够分泌多巴胺以此获取快感,那么杀人也是这样吗?

   阿贾克斯推着他的头直起身子去看散兵,除了侧脸分明的轮廓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散兵算是个有强迫症的人,物品要分门别类地摆放好,书本要贴上序号排好,却能容忍狐狸把毛掉的满天飞,玩具扔的到处都是,做清洁时突然冲出来摁几个脏乎乎的爪印。散兵从来不会生气,他只会微笑着拎起还在跟玩偶搏斗的狐狸,把它逮去浴室洗澡,剪指甲。涂了满身泡沫的狐狸滑得像条泥鳅,稍不留神就能让它溜走,一番折腾下来一人一狐也是筋疲力尽,于是湿答答的狐狸气喘吁吁地趴在澡盆边缘,看黑着脸的落汤鸡皮笑肉不笑地恨不能搓下它一层皮。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爱跟小狐狸计较,但人不可貌相,谁能想象到这个小矮子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呢。

    散兵喝完了酒抱着狐狸往阳台走。之前为了狐狸的安全着想,他特意叫人把阳台改成了封闭式。这会儿他打开窗,把狐狸放在窄窄的窗台,用手臂护着它。晚上的风很大,吹得阿贾克斯脸庞生疼。它眯紧眼睛后退,把脸埋进了散兵的胸口。人类的热源让它感到十分惬意,温热的酒气熏得它打了个哈欠。它感觉到腹部一凉,散兵托起了它,指着黑夜中闪烁的霓虹灯,眉飞色舞地说道:“看呐,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是是是,你喝醉了,该去睡觉了。阿贾克斯又打了个哈欠,它在散兵怀里转了一圈,找了个最温暖的地方趴了下来,脑袋贴在散兵胸膛左侧,心脏的那个位置。

    “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散兵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突然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嗯,我早就知道。阿贾克斯没有睁眼,甩甩尾巴当作回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接着说:“虽然人类的结局都是死亡,但如果有天堂地狱,那我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似乎是酒精上头,他的话慢慢多了起来。“其实有时候没能陪你是因为我杀人了。也不知道是为谁,可能最开始是为自己,后来就变成了为别人,再后来就没有再停下来,好像我天生就该与死亡为伴。”

   听到这里阿贾克斯睁开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声,意思是它见识过了。

   察觉到狐狸的回应散兵笑了笑,伸出手挠了挠狐狸的下巴。“或许杀人这种事情是有预兆的。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天把带头招惹我的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我不记得为这事挨了多少骂,只记得自从被母亲丢下的那天我的心就死了。我并不内疚,但我非常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下手更干脆一点,没有直接让他摔死。后来没有人敢欺负我了,我也没有机会让那些讨厌的人死掉了。”他的语气轻松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就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这真的正常吗,或者说现在听他讲述这些却无动于衷的自己正常吗?都说小孩子健忘,恨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谁愿意把强烈的杀意保留至今直至把它变成现实呢?

    “你觉得我是人类吗?我杀了人,只有动物才会互相残杀。”

   人当然也会互相残杀。如果在平日里,阿贾克斯肯定不会听这个问题,但现在散兵显然是喝醉了,连目光都明显地失了焦。

   “我很小的时候就目睹过死亡,死亡的人是我的养父。”他喉头发紧,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下去:“邻居们帮忙叫了救护车,但为时已晚。等待的时间里,我把手放在他的胸膛,感觉到了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感觉到了他的皮肤在一点一点变得僵硬,也感觉到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对我笑。然后他就死在了我面前,呼吸、心跳、血液都停止了,体温也逐渐冷却,变得像冰。连我的心脏似乎也一并被冻住,痛到麻木,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后来我开始杀人,看着他们慢慢死亡,我却止不住地想起他。他们的温度和血液,死去的过程和感受,会和他一样痛苦绝望吗?人死了,就变得都一样了,这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吗?我没有资格为此流泪,但为什么,我又泪流不止呢?”

    “够了,你醉了,别再说了。”阿贾克斯对他说,但出口却只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狐鸣。

    “第一个杀的人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轻蔑自满,目空一切,于是我杀了他,用的就是平时拆快递的小折刀。我就那样直直地把刀刺了过去,可惜,他没怎么挣扎就死了。你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吗?其实真正让我下定决心杀掉他,是因为他说宠物都是养不熟的牲畜,对它们稍微好一点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为了证明他的观点,他还特意抓起一只路过的野猫。野猫抓伤了他的手腕,他咧开嘴笑了,然后‘不小心’松开手,把那只野猫摔死了。那一刻我就在想,既然他可以决定动物的生死,那我是不是也能决定他的生死。”

    当然不能,没有谁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死,就像狐狸无论如何也不能爱上人类。阿贾克斯挺怀念他以前的样子,但眼下他喝醉了,自己要做的只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散兵先一步把它抱起来,注视着它的眼睛:“当然能,爱不会拘泥于人类和动物,任何生灵都有资格获得心,也都有资格获得爱。但这并不包括自以为是的混蛋,比起去爱自大的人,我更爱我的狐狸。只有我的狐狸会毫无保留地爱我,即使我是穷凶极恶的坏蛋,他依然会每天等在门口,给我一个热切的拥抱。这个世界那么大,你却选择了这里,成为我的狐狸,”他低下头去,用嘴唇蹭了蹭狐狸的脸颊:“谢谢你愿意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扑面的酒气熏得它脑子晕晕乎乎,直到被散兵放下的那刻它还有些神智不清。散兵拖着快要醉倒的身子走向卧室,独留狐狸自己坐在阳台上。“收起你可笑的感恩。”它想。自己愿意留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把漫长的狐生分出微不足道的一点;愿意等在门口也不过是因为这样做散兵就会摸它的头,才不是毫无保留,自恋的人类。

    它走进卧室,散兵已经睡熟了,被子耷拉在床下,它叹了一口气,变成人形捡起被子帮他盖好,站在原地又看了散兵一会,然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近他,落叶般轻柔地在他的脸颊吻了一下。他想,就算这个人曾经想要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选择直面内心,义无反顾地奔向对方。

8.

    今天早上散兵出门前的早餐时间,电视里正在播出对最近几起连环杀人犯的报道。始作俑者正坐在桌前,一边欣赏现场打满马赛克的图片一边享用他的早餐。阿贾克斯打了个寒战,背过身去大口吃它的罐头,它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一大清早地用这种血腥图片下饭。而散兵笑语盈盈,对自己的杰作似乎颇为满意,直到听到专业人士分析称,凶手至少有两个人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出门前散兵依然陪阿贾克斯玩了一会。夏天已经到了,雨季也来了,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潮湿,只有散兵身上依然干爽。阿贾克斯躺在他的腿上,露出肚皮等着他给自己梳毛。他撸狐狸的手法其实算不上好,但阿贾克斯依然会配合地仰仰脖子,作出享受的模样。没办法,谁让自己喜欢他呢。

    “我知道。”

    阿贾克斯惊讶地睁开眼,散兵却好像从没说过那句话一样。他仔细地为它梳好毛,然后拍拍它的头,站起身子准备出门。一切就发生地如此正常,正常到阿贾克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散兵打开门,出门的那刻对还愣在原地的阿贾克斯挥挥手,说了声“我出门了。”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散兵走在街上想着,如果狐狸能看到他的表情,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样上蹿下跳。他露出了一副目的达成的表情,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在他的故乡稻妻,怪谈有不少,那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一名亲历者?即便是现在,还有人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虫洞理论和时光旅行,那么自己的狐狸可以变成人,相比之下不也是很合理吗。

    散兵心思缜密,头脑比一般人灵活得多。他当然能发现他的狐狸身上沾了淡淡的咖啡味道,也当然能发现酒瓶的位置有了几毫米的偏差,就算它极力用狐狸的特征掩盖过去,还是会留下微妙的破绽。它还偶尔会跟踪自己,以人类的形态,在自己杀完人假装离开时,来到现场,小心翼翼地帮他清除所有痕迹。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凶手都像他一样,喜欢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以一个目击者的身份享受旁人的尖叫。也正是这个习惯让他无意间发现了自家狐狸的秘密。那天,他杀完人,走出巷子转了一圈,装作不经意地返回案发现场,却看到有个青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尽可能地为他抹去更多的痕迹。青年头发是鲜亮的橙色,皮肤很白,身上穿着他的那件紫黑色衬衫。衬衫有些短,露出了半截手腕,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像一汪平静的深渊。

    他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他拙劣的手法势必会引起更多破绽,但没关系。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狐狸,除了他。

    今晚他又来杀人,杀人对象跟他无冤无仇,只是工作需求,要他做出清算。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手法娴熟,沾不到一丝血,但他还是喜欢留下一点无伤大雅的痕迹,好让他的狐狸替他操心。他躲在小巷的拐角,看着他的狐狸变成人,穿着那件紫黑色衬衫,缓缓蹲下身去。

    “抓到你了。”

    阿贾克斯觉得自己再怎么不清醒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出现两次幻觉,他抬起头,人类的脸终于让他的表情丰富了一点。他愣在原地看着散兵向他走来,头顶那些破败的灯光闪烁得忽明忽暗,映着散兵那张阴沉的脸。他终于反应过来,警惕地开始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坚硬的墙壁无路可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证据就摆在眼前,他费尽心思隐瞒的秘密终于被发现了,还被人当场揭穿,简直比狐狸还狡猾。他抵住墙体避无可避,心里却还在庆幸至少自己还有一个秘密,一个永远不能被散兵发现的秘密。

    他眼睁睁地看着散兵走上前,仰起头来看他。他的脸贴得很近,让阿贾克斯有一瞬间怀疑散兵是不是要蹭他的脸。但是太近了,他感觉受到了威胁。可是此刻的他无法做出什么有利的反击,人类的爪子和牙齿也不足以做到一招击倒。而且面对散兵这张脸,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他只好垂头丧气地缩在墙角,心中自嘲道即使散兵真的要杀了他,他也只会把秘密带进地狱。

    来吧,动手吧,反正你早就想杀了我了。阿贾克斯闭上眼睛把脖子向他面前一抻,甚至弯了弯腰,这下他们的距离更近了,像一场蓄谋已久的亲吻。

    但想象中的刀光和血影没有到来,散兵踮起脚,托住他的后脑,轻而易举地戳穿了他最后一个秘密,那个要用生命守护的秘密。

    “再吻我一次吧,就像我熟睡时那样。”

  

  

  

  

  

 O S : 写的时候总忍不住把白狐脑补成一个银发大美女。所以mhy后期会出银发小姐姐角色吗。